西安要做大文化产业 得先让一半的文人下岗
这个话题很大,我要往小了说。在说之前,我需要先说明两点。
第一,本文说的文人不是狭义的那一小撮,而是广义上的文化从业者,也就是说不是针对某一位,而可能是在座的每一位。
第二,我不掰扯什么叫文化,我不是来普及概念的,而是来聊另外一个词,文化产业。
△学习报告会的主题为 “让文化创造无限的经济价值”。
首先我要说,文化产业属于一个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词汇。
在西方国家里,没有什么所谓的文化产业,只有娱乐产业——是个充满褒义与包容的词。你现在看见的景点、游乐场、剧场、景区化的遗址、电影、音乐、漫画、艺术展等,都叫娱乐产业。
但在中国,“娱乐”是带贬低意识的中性词,也是一个排他词,尤其这些产业的操盘手很多都是国企,所以为了政治正确,便有了“文化产业”这个词;近两年又冒出个“文娱产业”,即文化娱乐产业,反正就是要表明,不管干啥,文化不能丢。
我们总是喜欢讨论政治的玄机与迫害,而习惯高看文化一眼,殊不知文化才是最大的政治(这点自己想象,不宜多谈)。
说回西安的文化产业,做得怎么样?用一句话概括:旧的看不懂,新的没意思。但对比全国同类城市的话,其实还差不多,75分吧。
但没有一座城市能比西安这样重视文化产业,早先也有言论称,北京是政治中心,上海是经济中心,西安要做文化中心。
瞧,西安这戏加的,使命感多强?
西安的文化产业主要是依附曲江系,作为大本营的曲江新区,也搞出了CCBD和QCIC两个以“文化”作为命名关键词的产业区,一个叫中央文化商务区,另一个叫文化产业聚集区。
△ 西安CCBD规划效果图
但盖好了写字楼,曲江发现西安搞文化产业的公司太少了,在搞的公司大部分也都太穷了,能不向政府要补贴就已经要烧高香了。
于是2016年8月,曲江做了一个机智的调整,在原本主要对文化企业入驻大力扶持的政策下,也出台了同样对金融类企业入驻的优惠回报。
这块有个小背景,那就是在2015年与2016年的西安写字楼市场,金融类客户是排名第一的客户来源,所以曲江写字楼要去化,只能去抱金融企业的大腿。
△ 2016年金博会主题为“文化•金融助力新丝路”
这也间接说明了,西安的文化企业还普遍虚弱,不成气候,撑不起所谓的“文化产业”。
为什么文化公司普遍做不起来呢?
因为在真正的文娱产业中,娱乐是目的,文化是副产品;而由于国人的思维束缚,总觉得文化是目的,娱乐是锦上添花,所以说中国人活得太累了。
在这种意识下,从结果倒推条件,那既然要实现产业的文化目的,那需要什么样的人员配置呢?当然是文化人嘛,简称文人。
在这块我们就要理清一个概念,文化究竟是在干一件事的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,还是要摆好姿态去造作产生的?
△ 2月1日,“首届非遗(项目)西安鸟笼文化收藏展”在西安开幕
举个例子,杜康在造酒之前,先琢磨的是自己要搞个人人都没喝过的新产品,还是要搞个让人人折服的新文化?
面对这个问题,杜康只想说一句:我只想喝着爽,让文化去见鬼。
然后当酒诞生后,一帮失业青年就来为它赋予各种各样的文化与意义。
△ 中国酒文化博物馆(遵义)
总结起来,文化企业普遍做不起来,就是结果导向有问题。
如果仅从娱乐产品的角度出发,那么人员组织将会发生一个巨大的变化,首先,一半原本的文化从业者要被裁掉,因为他们的工作是无效的。
注意了,我并不是绝对的抹杀所有的文化从业者的价值,只是说“一半”,即部分,对号入座,智者见智,淫者见淫,搞产业根本就用不到那么多文化人。
那要裁掉什么样的文化从业者呢?
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,或许已经有人心里忍不住反驳:你瞎几把扯淡,如果说文人不适合搞产业,那西方国家是怎么搞的?
我觉得这世界存在两种文人,一种是中国文人,一种是其他国家的文人。中国文人的精神有个特殊性,那就是对内;而西方呢,则是对外。
举个例子,拿古典音乐来讲,中国的艺术家讲究高山流水和知音,向来就是讲究独来独往,世人皆醉我独醒,只求自己心里痛快。而西方呢,讲究的集体协作,所以他们常常以乐团出现,中国则以独奏。
△ 『琴棋书画』是中国传统士人们的一种生活状态
我并不是对比这两种形态谁更先进,只是表达谁更适合企业环境。
中国文化中的这种“对内”其实已经渗透进我们的各个思维方式,最常见的一个场景就是“地域炮”,还有就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,几乎每个人都会对其他人说上一句:“你不懂我”或“你不了解我”。我每次听到这句话都想笑场。
在这个独有的“对内”精神上,中国文人就特别擅长干一件事,那就是构建鄙视链。理工生与之最大的不同,就是擅长构建逻辑链。这也就是为何企业家以理工生为多的原因。
当然,我也不是说这两者有什么优劣,它们所适合的领域不同,鄙视链适合道德体系(儒家的君子小人就正是如此,鄙视链划得好一样有市场),逻辑链适合商业体系。中国所谓的文理分科不是把特长划错了,而是把目的划错了。
我认识一些在西安搞文化的,但深入了解,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。他们共同觉得西安的文化一定要做大做强,但落实到主体,他们只想自己所从事的那一份文化产业做大做强,为什么?
因为他们会完全高估自己事业的文化价值,总觉得自己所处的行业、所做的事是最特殊的。
比如,搞歌剧的看不起搞话剧的,搞古典音乐的看不起流行音乐的,搞舞蹈的看不起搞杂技的,搞话剧的看不起搞电影的,搞相声的实在没有谁能让他看不起,他也就只能看不起搞小品的了。
△ 陕派相声全国走红
在每个文化从业者心中,都有一条完整的鄙视链,只是看长短而已。
这样造成的结果是什么?难以高效率的协作,这和商业规则是相悖的。所以在这种情况下,永远无法实现利益最大化,文化企业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?怎么可能不穷?
再举个例子,很多人在商业环境中会说这么一句话:我不跟XX合作,我看不上他。那构建逻辑链的人会怎么想?“我是看不起这个人,但他的市场我能看得起,我是要把它的市场拿过来,又不是要把他这个人娶回家。”
△ 大河之舞风靡世界二十年,2016年12月到西安巡演
这样想有错吗?没错,但往往这样想了,鄙视链的构建者就会抨击你这样做虚伪、伪善。
看,鄙视无处不在。
估计有人会说,我看不起你也并不是因为鄙视,而是因为我们的世界观不同。
对于世界上存不存在“世界观”这个东西,我都是存疑的。因为人们总是在不牺牲自己世界观的前提下,来探索这个世界。如此一来,世界观最大程度上,也只是你个人思想的避风港,而不是一种理解世界的努力。既然这样,你所谓的世界观,也只是一个你的格局界限而已。
西安有家做博物馆文化创意产品的公司,有次他们问我:为什么我们的产品设计很好,却卖不动?
我先问他们是怎么分析的。他们说:可能是因为西安这个地方太土,人们都不懂博物馆文化。
△ 春节期间,秦始皇帝陵博物院接待观众276667人次,同比增长15.69%。(央广网)
我对这个解释的回答是:
人们总是习惯地以为,买自己商品的都是一类人,即是懂的、喜欢的;不买自己商品的是另一类人,即是不懂的或者不喜欢的。
我只赞同前半句,确实买你商品的都是一类人,但不买你商品的实际上是两类人:一类是打心底对这个领域不感兴趣的;另一类是懂这个,但看不上你的。
这个对任何企业都适用。比如,你的话剧票卖不出去,可能并不是因为西安人不懂话剧,而是西安那帮懂话剧的人压根就看不上你的话剧。
△ 陕西人民艺术剧院版《白鹿原》大受好评
也就是说,当你在为他人构建鄙视链时,也会有人将你设计在鄙视链之中。
所以,现在回答前面的问题,文化产业中要下岗的,就是在商业体系中对内部构建鄙视链的人。只对外部划鄙视链的可以暂留,对内划的一律让滚蛋。
如果以这个标准,我保守估计会有一半人要被裁。
文化类的公司大部分都是“内容”制造商,他们也常常强调“内容为王”,以彰显自己在商业版图中的价值与地位。但你去看看,在这样的公司里,往往做内容的岗位薪资是最低的。
是的,内容为王,但做内容的人充其量只能姓王。
我一位同学,18岁的时候就出版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,大学毕业后在上海从事影视行业,《爱情公寓》和《幻城》都有他的参与。
我问他做编剧好玩不,他说不好玩,为什么?因为如果你是个新人,你写的剧本再好,对方都会搪塞你的报酬,美名其曰“给你个机会就可以了,等你以后出名了如何如何。”
△ 《大秦帝国之崛起》2月9日央视一套开播
在西安做编剧的我没接触过,但见过很多做公众号的,每当一个公众号某篇文章取得10万以上的阅读量时,总会有其他公众号的运营者在文中挑各种各样的毛病,总之就是要判其“哗众取宠,没有营养”,让自己获得思想上胜利。
这种人我见过很多,其中不乏五十多岁所谓文化产业中的“老前辈”。
我认同不能仅以数据来论成败,但我不认同这种从小心眼里发射出来的冷箭。“文人相轻”也不足以总结这其中的滑稽。
△ 西安演艺集团话剧《麻醉师》获得第十五届文华大奖
如果西安真的让一半的文化从业者下岗,我猜想一定会出现这样的景况:很多自以为是文人的人会因为没有被裁而丢面子,很多被裁的文人会冲之前自己看不惯但同样被裁的人骂,“你TMD也配跟我一起?”
所以,各位文化企业,不要担心裁员扎手,当他们互为攻受,你又怕什么覆水难收。
作者:Leav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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